それでも二人で願った
 

流血的紫色眼睛


伊万·布拉金斯基是这座城市赫赫有名的工程师,其专精方向是仿生人的制作。他有一双上帝亲吻过的手,能够制作出与真人别无二致的仿生人。灵活的四肢,温暖的躯体,生动的表情,就连情感模块的设定也和人类极为相似,仿佛它们真的拥有人类的感情!因此,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喜欢购买布拉金斯基大师出品的仿生人,他们评价:“再也没有比布拉金斯基先生还要出色的仿生工程师了,如果他愿意尝试不同瞳色的仿生人,那会更好。”


作为一个优秀的仿生工程师,伊万喜欢把他的仿生人们设定为相同的瞳色。一些讨厌伊万的人(往往是他的竞争对手),他们抨击伊万,说这个徒有虚名的工程师总给仿生人安装紫色的眼睛,仿佛除了紫色的义眼,他的实验室里就没有别的材料了!事实也确实如此,不管是管家型的罗利纳提斯系列、辅助型的冯·波克系列还是陪伴型的加兰特系列,它们有着不同的外貌、体型,却有着相同的紫罗兰色的眼睛。有人说,这是伊万独特的标签,因为他本人就拥有这样一双眼睛。但实际上从来没人见过伊万本人,这完全是不可靠的小道消息。伊万深居简出,只负责设计和制作原型机,流水线的产出被他全权委托给了一家大公司,而他的代理人爱德华·冯·波克负责接洽商务谈判和出席公开场合。这个代理人从系列名到长相都和伊万设计的辅助型仿生人一样,甚至眼睛也一样,不少人认为这其实就是一个仿生人,有可能是特殊的原型机。


总之,大家众说纷纭,猜测伊万是个什么样的人,又为什么会把仿生人的眼睛统一设定为紫色。他们疯狂地探究伊万的过去,但是这一切和伊万·布拉金斯基本人无关。他关闭了所有和外界联系的渠道,在实验室研发新型号的仿生人。这次,伊万摒弃了家用仿生人的设计方向,往军用方向设计这个系列的仿生人。它要有最灵活的关节,最坚固的骨骼,最敏捷的中等体型。伊万费尽心思为它搭建了最优越的骨架,保证它的机动性和耐性。其次,覆在体表的人造皮肤除了具备真实的细腻感,还额外提高了耐损度,以便更好地经受打斗。在伊万的设想里,这个仿生人应该是一把锐利的剑,出鞘之际就是伤人之刻。剑有什么特征呢?是冰冷的铁,是金属光泽。因此,伊万为它挑选了银色作为发色,这种颜色在灯光的映照下像极了一片金属,反射出冷冷的光芒,非常符合剑的寓意。


伊万惬意地哼着歌,拿着精密的仪器为仿生人安装眼睛,毫无意外又是紫色。他将眼球的线路和颅骨里的线路嵌合在一起,拨动眼球查看连接情况。无机质的紫色映着伊万的面容,映出两点小小的紫。不可靠的小道消息偶尔也会击中真相,伊万·布拉金斯基确实有一双紫色的眼睛,和他的仿生人们一模一样。或者说,仿生人们的眼睛就是按照伊万自己的瞳孔颜色设定的。至于这样做的理由,伊万倒没有想到独特的标签,他只是单纯地认为,这是自己制作的仿生人,应该打上自己的烙印,而眼睛往往是最明显的地方,第一时间会被注意。仅仅是明显,所以这样选择了。


设计、组装的过程完成后,伊万为他的仿生人连通了电源。十秒钟的能量源传递之后,仿生人睁开了眼睛,瞬间燃起一片紫色的火焰。伊万绕着它转来转去,挑剔的目光从仿生人的每根头发丝到每个毛孔,确认它完美得毫无瑕疵之后,满意地说道,“你是军用型仿生人,贝什米特系列。你是最珍贵、独一无二的原型机,所以拥有完整的名字。基尔伯特·贝什米特,就是你的名字。”仿生人还没搭载情感模块,冷冰冰地说,“是的,我是基尔伯特·贝什米特,一款军用型仿生人。”


它的声音有点嘶哑,类似于刀剑摩擦的声音。这绝非瑕疵,而是伊万独特的设计。既然是一把剑,除了外表要像,有些地方也要具备相应的特征,譬如声音。这个设计效果很好,伊万愈发地满意。他下达指令让仿生人做测试,包括行走、跑步以及抓握等简单的日常举止,仿生人完成得很好,仿佛一个生活自理能力十级的人类。如果给它穿上人类的衣服,命令它混进人类社会,单从这些举止来看,没人能把它分辨出来。如果有,可能是被人以“这家伙根本没有人类的表情”的理由认出来,但是这些都可以通过伊万精心设计的情感模块解决,世上没有一款情感模块比伊万的设计来得真实。只是伊万还在犹豫,贝什米特系列作为军用仿生人,并不需要人类的感情,它是武器,只要会杀人就够了,哪里有武器需要感情呢?但是没有情感模块,它无法解析人类感情,很容易导致一些特殊任务的失败。伊万看着基尔伯特还在抓握水杯的身影,愉快地想:反正只是原型机,没有投入生产之前还能再思考思考。


为了训练基尔伯特,托里斯平时的管家任务完全由它接手,包括喊伊万起床。是的,伟大的工程师伊万·布拉金斯基会赖床,如果没有紧急事务,他能从早上赖到中午。托里斯告诉基尔伯特,喊布拉金斯基先生起床的时候不需要留情,请直接掀开他的被子。罗利纳提斯系列的原型机看着贝什米特系列的原型机,诚恳地说,您尽管放心,他打不过您,毕竟他连我也打不过。


伊万对每个原型机都是偏爱的,会给它们不同于量产机的力量值,哪怕看起来是个小孩子的加兰特系列的原型机,也能单手把人高马大的伊万提起来,前提是莱维斯·加兰特站在椅子上,不然够不到伊万的衣领。基尔伯特作为军用的贝什米特系列的原型机更不用说,可能其他原型机加起来都没它能打。因此,它喊伊万起床的方式远比托里斯粗暴——它把伊万的床给拆了。伊万坐在塌陷的床里,有点茫然地裹着被子。基尔伯特说:“您该起床了,布拉金斯基先生。”由于缺少情感模块的润色,它好像在说“您可以去死了”。伊万烦躁地起身换衣服,他指责道,“难道托里斯没告诉你掀被子就行了吗?”基尔伯特说,“我只是断绝了您持续赖床的可能性。”伊万说,“好啊,好啊,谁让您这样冷酷的?”


当伊万用“您”这个敬语,说明他生气了。如果在这里的原型机是托里斯,它会温顺地安抚伊万;如果是爱德华,它会给伊万讲个俏皮的笑话;如果是莱维斯,它瑟瑟发抖的样子就足以取悦伊万了。可惜站在这里的是基尔伯特,一个没有搭载情感模块的仿生人,它无法解析伊万的情绪,仍旧冷漠地说,“是您,布拉金斯基先生。”伊万噎住,他很久没有噎住这种感觉了。所有的原型机都会顺从他的意思,基尔伯特却是个例外。这个仿生人睁着那双和他一样的眼睛,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伊万有点厌烦。这种情绪不对劲,伊万虽然热衷欺负原型机们,欣赏它们的情感模块超速运作的样子,但他无疑是爱着它们的,爱着他完美的作品,但是对基尔伯特,这个他最满意的作品,像剑一样锋利的仿生人,他竟然有了厌烦。难道我真的应该给它搭载情感模块,让它感受情商的重要性?伊万一边穿外套一边思考,基尔伯特站在旁边看着他。它履行了托里斯的职责,给伊万系扣子、翻整衣领。从伊万的角度能看到那片银色的头发里,基尔伯特微微低垂的眼睛,一片幽暗得不像紫色的紫色。这种视觉错觉让伊万的厌烦情绪更为明显,仿佛基尔伯特丢弃了紫色的眼睛,不再是他的所有物。


基尔伯特抬起头,那双眼睛在光线的映照下又变成了纯粹的紫色。它说,“可以了,请您去餐厅用餐。”伊万勉强舒服了点,随口问道,“今天吃什么?”基尔伯特的眼睛亮了亮,这是调用数据的表现,然后回答,“土豆浓汤。”伊万深深地呼吸,尽可能温和地说,“我记得昨天我和托里斯说过,我想喝芝士浓汤,它没告诉你吗?”基尔伯特点头,“它说了,但是‘您想’和‘您要’是两件事,前者是一种想法,后者才是执行的命令。”伊万说,“但是我的‘想’和‘要’是一个意思。”基尔伯特说,“哦,您应该早点和我讲。”它的语气平直,毫无感情,却愈发显得嘲讽,责怪伊万的自以为是。伊万笑了声,阴恻恻的,“或许我该给您做个检查。”基尔伯特说,“听候您的指示。”


早餐过后,伊万还是决定给基尔伯特做个检查。托里斯最初没有搭载情感模块的时候,都不会像基尔伯特这样耿轴。因为情感模块决定的是情绪的解析和产生,而人类的很多行为并不需要这些,那是一种称为常识的东西。在每个仿生人诞生的最初,伊万都会通过数据输入让它们明白这些常识。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希望仿生人拥有情感,而伊万必须保证,即便没有这个模块,仿生人也能服务人类。比起情感模块的缺失,伊万怀疑是基尔伯特的基础设定出了问题,导致它的常识没有接收到位。基尔伯特是一把剑,杀人的武器,但是伊万可不想被自己的剑伤害,哪怕是情绪方面的伤害。他把基尔伯特带到实验室,强制关机。那双紫色的眼睛熄灭了,变成毫无生气的灰色。仿生人躺在实验床上,映着惨白的灯光,像一具横陈的尸体。


伊万打开基尔伯特的胸腔,繁复的电路暴露在外。他一根一根线路地检查过去,没有发现任何问题。核心芯片嵌在265克的机械心脏里,既没有缺损也没有接触不良,运作良好。大概问题不在这里。伊万合上腹腔,转而打开基尔伯特的脑袋,这个场面有点惊悚。人造皮肤软塌塌地摊开,渗着蓝色的能量液,金属的颅骨裸露着,整团整团的线路挤在颅骨里面,分别连接着眼睛、嘴巴、耳朵和脊柱,维持仿生人的正常行动。伊万戴上专用的放大镜片,开始检查基尔伯特的大脑构造。他在设计仿生人的时候,习惯按照人脑的结构放置线路和对应的模块,基尔伯特的设计也不例外。伊万对着小脑、额叶、枕叶等区域检查过去,线路规规矩矩地待在这些地方,连最微小的电线都没有错位。常识类似于记忆的储存,对应的区域应该是海马体。伊万回忆着,缓缓地看向海马体区域,机械海马体毫无异常,但是镶嵌的芯片似乎有点松动,就是这点小小的松动影响了基尔伯特的数据接收。伊万松了口气,拿过工具重新嵌合芯片。


修复海马体的问题之后,伊万忽然想起海马体的末端就是杏仁体,对应情绪的产生、识别和调节,也就是基尔伯特唯一缺失的情感模块。他眨了眨眼睛,缓解用眼的干涩,往杏仁体检查。基尔伯特的杏仁体区域应该是空白的,没有机械体,没有模块芯片,也没有线路。但是在放大镜片的视野里,这里出现了一个机械铁十字,仿佛一个变异的杏仁体,紧紧攀附着海马体的末端。


伊万皱了皱眉,有点疑惑。他不可能犯下把零件遗漏在仿生人脑袋里的低级错误,更何况他的实验室里根本没有机械铁十字。它从哪来?又是怎么进到基尔伯特的脑子里?伊万拿着镊子夹出这枚铁十字,取出的过程里,铁十字的尖端不慎触碰到了连接眼睛的线路。在强制关机的状态下,基尔伯特的机体忽然启动,能量液大量流出,伊万一个手抖,镊子和铁十字掉到地上。基尔伯特那双紫色的眼睛如同接触不良般闪烁着,极速的闪动让紫色燃烧成怪异的红,仿佛流淌的鲜血。


那种“他并不属于我”的厌烦感又涌上来了。伊万深感不满,伸手摸向基尔伯特的手动强制关机键。基尔伯特却抬起手,紧紧地抓住伊万的手腕。这让伊万有点懊悔,觉得自己不应该给予原型机这么多偏爱,他完全挣不开基尔伯特的手!


基尔伯特的眼睛终于维持在某个频率,不再闪烁,稳定地亮起来,但是并非伊万给它设定的紫色,而是红色,鲜红而滚烫的颜色,足以灼伤伊万的眼睛。


仿生人顶着头皮撕裂、颅骨分开的恐怖景象,静静地看着伊万。它缺失的情感模块仿佛在这个时刻被补全,又或者是有某个灵魂寄宿在这具非人的躯体里,透过这双红色的眼睛看着伊万。这个眼神平静、幽深,走过了漫长的时间才抵达伊万面前。仿生人开口说话,嘶哑的声音裹挟着嘈杂的电流,难听得刺耳,就像是锋利的剑刺进血肉、刮过骨头的声音。基尔伯特·贝什米特说,“布拉金斯基,伊万,万尼亚,没有什么是属于你的。”


伊万冷笑,他想说你就是属于我的,托里斯、爱德华和莱维斯都属于我,你们的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明!但是看到基尔伯特红色的眼睛,伊万犹豫了下。就是这么片刻的犹豫,他没了反驳的机会。基尔伯特的眼睛一灰,抓着伊万的那只手毫无生气地耷拉下去。


它又变成了一具尸体,躺在惨白的灯光下。蓝色的能量液流得到处都是,没过了那枚铁十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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